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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科技助陣，資助貧窮可透過手機直接匯款給有需要的人。圖／123RF
直接給錢，可讓村民找鄰居幫忙修繕房屋，效益更高。圖／123RF
羅里‧史都華深感我們這個時代最可怕和最大的醜聞就是赤貧問題。圖／Llewellyn Hall
在人道救援服務上，羅里發現，「給人魚不如給人釣竿」的道理行不通。圖／123RF
在貧窮國家，生活上有乾淨的水可用是奢侈。圖／123RF
文／楊慧莉
現今世界，仍有許許多多的人吃不飽、穿不暖，處於赤貧狀態。人道救援組織的協助從來沒停過，只是成效不彰。今有圈內人提出釜底抽薪的解決辦法，他是曾當過英國司法部國務大臣的羅里‧史都華……
顛覆認知 給人釣竿未必管用
羅里‧史都華（Rory Stewart, 1973-）曾是英國政治人物，擔任過外交官和英國司法部國務大臣，目前是耶魯大學教授、「馬上捐」組織（GiveDirectly）的資深顧問及英國最受歡迎播客節目「其餘就是政治」（The Rest Is Politics）的共同主持人。他也是哈佛卡爾人權政策中心（Carr Center for Human Rights Policy）的董事。出版過五本書，包括近作《邊緣政治：內部回憶錄》（Politics on the Edge: A Memoir from Within）。
赤貧是時代之恥
多年來，因工作之故，羅里走遍許多地方，見多識廣外，讓他深感我們這個時代最可怕和最大的醜聞就是赤貧問題，全球有億萬人口無衣可穿、無房可住、每兩天只能吃一餐。即便如此，他認為還是有希望，「可以在我們有生之年終結赤貧，因為我們有想法和科技」。
不過，在說明之前，羅里先釐清為何赤貧問題至今仍沒有解決。首先，他認為，我們常做的是，期待某些神奇的新科技會冒出來解決問題、甚至期許全球的赤貧會自己憑空消失，或是以為我們只要把錢給專家、機構、政府，他們就會幫忙解決赤貧問題。
羅里不諱言自己就是人們所期許可以幫忙解決問題的專家之一。因為他曾從事國際發展事務長達三十年，先從亞洲一個貧窮的開發中國家開始，接著在一些處於衝突的國家服務，還在阿富汗設立一個非營利機構，並在首都喀布爾居住多年。之後，他加入英國國際開發署，最後成為一個用兩百億美元預算解決赤貧的主管。然而，他必須坦承，當自己取得最有利的位置時，卻看到所有計畫很糟，超乎想像，就覺得挺沮喪的，所有相關統計數字和證據都讓人震驚。
救援官場現形記
作為圈內人，羅里表示，企圖解決赤貧問題已有數十年之久，期間，以百分比來說，全球赤貧人數確實有下降，但降低的原因主要是國家經濟發生大幅成長，如中國大陸，甚至從一九八○年起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區赤貧人數比已有下降，不過以整體非洲來說，赤貧人口卻是從一九八○年的一億七千萬增加到今天的四億三千萬，將近五億的人口無法擁有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這往往肇因於粗糙的援助計畫。
比方說，他在當英國政務官時就親眼目睹一個在東非執行的計畫，那個計畫想透過解決年輕婦女的需求處理貧困問題。整個計畫概念是：年輕女孩在月事來時，如果學校未提供相關衛生設施，女孩們就只能輟學回家，這會影響她們未來的就業，進而導致貧窮。
羅里為此計畫到訪當地，結果收到一份長達一百頁的文件，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堆看似聰明的東西，如需求評估、社區會診、工程圖、邏輯架構、改變理論。當他到達計畫執行地點，發現一排吉普車和微笑的工程師。當他下車，所有的人跟他解釋自己從衛生、工程、設計和諮商的角度做了哪些好事。當他想看確切的成果時，就是地上有兩個用磚牆砌起來的洞和五個紅色塑膠桶，頂多兩千美元，但這個計畫卻花了四萬美元的預算。
於是，羅里就跟那些人說，「怎麼不給負責的老師兩千美元，讓他直接買那些水桶就好？」結果，他得到這樣的答案，「我們擔心如果不做那些文書處理、研究和需求評估、會診等，這個計畫會出差錯，老師可能會把錢偷了。」
羅里聽完後的回應是，「是我們把錢偷了。我們其實從四萬元中偷了三萬八千元，四萬元本來是可以造福二十所學校。是我們把錢汙了。」
看到不同的風景
羅里深究為何陷入赤貧問題無法解決的泥淖裡時，發現原因出在心態、機構、事業、心智模式，特別是「給人魚不如給人釣竿」的成語也起了一些誤導的作用。這句成語自以為高明，以為只要教人怎麼釣魚，對方就可以養活自己一輩子。不過，羅里在人道救援上卻看到適得其反的結果。
事實上，他是因看到完全不同的專案計畫和風景才悟出「給人魚不如給人釣竿」成語的謬誤。他到盧安達，在盧安達和蒲隆地邊境看到一個非政府組織執行的計畫。與其做能力建構、教人如何「釣魚」，這個組織出現在村落裡，挨家挨戶、無條件的把現金給人民，把錢直接交到他們手裡，「這是現金九百美元，給你們的錢，可以自己妥善運用。」
羅里表示，這種直接給人魚的反發展計畫，還是第一次見過。不過，其結果出人意外。這個社區就此完全改觀，幾乎人人有健保、頭上有遮蔽，上學的孩子也大增。整個村子變得更快樂了。他坦承，終其一生在國際發展事業裡，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村子所發生的事。
賦權賦能 給人忠告不如給錢
羅里在盧安達和蒲隆地邊境看到的狀況其實並非特例。他後來發現，在過去十多年來學術界已有許多相關的研究證實，在人道救援上，給現金可減少兒童死亡率、憂鬱等負面情事，對受教、健康、企業、省錢、收入、投資等大有助益；更好的是，給現金還有加乘的效果，即每一美元投入到社區，大概就會對周遭村落產生二點五美元的效益，這是一種財政刺激，絕非有些人所想像的，把錢拿去買醉或是躺著什麼事也不做，「事實上，人們會把錢拿去做有生產性的投資。」
現金效益四原因
漸漸的，羅里了解現金之所以有效益有四個原因。
首先，赤貧者往往需要的，不是知識，而是本金。羅里在政府單位工作時有經手過教人如何經營企業的專案。以他在邊界村落所見，一個叫「珍」的女孩已經知道如何經營雜貨店，但就缺買雜貨的錢。換句話說，珍不缺如何釣魚的知識，只缺買釣竿的錢。
第二個原因是現金可因應個人的不同需求。以那個村落來說，珍想要開雜貨店、賽拉芬妮想給自己的孩子上學、艾斯本想獲得醫療照顧、泰勒斯福爾想買頭牛擠奶做優格銷售、瑪莉想開一家裁縫店。換句話說，村民根本不想學釣魚，可能想開的是麵包店。
第三個原因是更有效益。直接給錢，他們不用跟機構周旋。以修屋補牆來說，村民可找鄰居幫忙、就地取材，只要用一部分的錢就能把房子修好，剩下的可挪做他用。
現金管用的第四個原因是展現對人的信任。當人們可以選擇如何用錢，就能支撐下去，並以自己的投資為豪，這與別人幫他們做主有所不同。
科技和政府協力
而今，有科技助陣，羅里更相信，無條件的現金轉移解開了解決全球赤貧問題的祕密。他表示，過去十年來，現金轉移已比過去方便多了；現在在非洲，只要花七到九美元，就能擁有一支功能型手機，錢就能直接透過手機匯給有需要的人，不再經過半途可把錢劫走的「中間人」。舉例而言，西非國家多哥政府在幾小時內就能透過手機，將錢轉給十萬個人。
羅里進一步指出，科技也協助我們應付氣候變遷。比方說，過去，現金援助在洪水氾濫後才到達，而今藉助人工智慧可事先預測極端氣候何時來臨，在那之前先把現金匯給人民，讓他們在洪水到達前有能力及時將牲畜和家人遷往安全地點。
羅里也明白，現金非萬能，政府還需做很多事，如造路、蓋橋、建水壩、改善教育的品質等，這些事都必須發生，給窮人現金才能讓他們參與發展的故事。如此一來，珍才有道路幫忙運送雜貨店所需的物品、艾斯本才有診所看顧他的健康、泰勒斯福爾才有市場賣牛奶或優格。
尊重脫貧者選擇
如果現金是最直接終結赤貧的方法，羅里認為每個人都能依自己的能力貢獻一己之力，如每個月固定捐三十美元給某個赤貧者，可能就會讓他的人生大大不同。若是資金雄厚，願意捐更多的錢，說不定還能翻轉盧安達或馬拉威等國的經濟，讓他們擺脫貧窮的困境，同時也說服提供救援的政府單位和機構改弦易轍，以直接給現金為優先選擇。
羅里強調，國際發展組織有錢，但都沒用在刀口上，而今該明白直接給窮人現金不僅更有效率、更能符合個人需求，最重要的是，給現金顧及了道德層面，那便是尊重人民的選擇，「這不只是諮詢他們或聽聽他們怎麼說，也是讓他們全權處理，說白了，就是讓他們自己做主，如此一來既一視同仁，也讓他們活得有尊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