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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蒼狗

圖/敖古仁

 

文/敖古仁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總愛在風涼時,上樓,忍著眩眼的陽光,攀上一人高的水塔,臥看覆穹之下朵朵變動不居的白雲。

雲,色白,襯在天青的背景上,個個稜角分明,形貌互異,就像不同個性的賓客只為趕赴我的邀約而齊聚天際。但是,他們可不是一般的佳賓嬌客,他們個個身懷神通異能,有些是魔法師,隨時都在變化自己的身形,有時像狗,像奔蹄的飛馬,也有時就單單是一張大臉,咧嘴大笑,也不知是要嚇我還是和我開玩笑。有些雲,一團團,像棉花,布滿整個藍天,彷彿我畫壁報時常用的背景圖。也有些,像破掉的枕頭散出的棉絮,讓風吹送到高高的天頂,一絲絲,一抹抹,一如電影海報上女明星淡掃的娥眉。

有時候,也不知道那些雲朵有什麼焦慮的事情,就見他們打轉起來,好像我隨手塗鴉的龍捲風。或許吧,他們最討厭的是起風的時候,只見他們窸窸窣窣地依偎在一起,臉色愈來愈沉重,最後終於難過地落下淚來;如果機緣湊巧,此時可見陽光從層層疊疊的積雲背後透出來,放射出成束成束神聖的背光,像似預告即將出場的角色是布袋戲裡一個大「仙角」(武功高超、先知先覺的要角)。

總之,想要洞悉雲朵的變化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他們說變就變,事前不一定有什麼徵兆,就像有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惹惱了他們,那可了不得了,他們一不高興便立即變臉,只見所有的雲彩由白漸黃、轉橙、變紅、成紫,最後才讓初升的夜色安撫下來;大人說,那樣的火燒雲預兆即將變天,要下雨,那時的我對那些警語總像過耳的秋風,吹過就算,很少放在心上,有時就真地讓雨淋了一身,掃興的事情不是全身皆溼,而是天上的白雲都不見了。

高二那一年,我們搬到一棟不方便上樓的公寓,從此我戒了臥在水塔上吹風賞雲的娛興,改成走路時,像個傻子一樣,不時抬頭觀雲的習慣,算是填補一些想念的心情;但畢竟不自在,因為總在趕路,趕著上課、打工、上班,擔心遲到,延誤下一個行程;直到北部的家散了,在南部另起一個新家,又可以上到屋頂之後,我才恢復登樓觀雲的習慣,但是那棟公寓的水塔太高,約五六米,得爬鐵梯才能上下,上去之後又找不到一處夠乾淨,可以躺下來的地方,所以我只好靠著女兒牆,靜賞天上的雲影天光。

生活安定之後,買了簡便的數位相機,開始記錄日常的觀察心得。就攝影技術來說,只要不是高反差的環境,捕捉藍天白雲的姿彩算是一項相當容易的主題,只要構好圖,不論是設定「快門優先」或「光圈優先」,甚或讓「你傻瓜,他聰明」的相機完全代勞,按下快門後通常都可以留下一張還不錯的作品。或許吧,那也是唯一可以讓天上的白雲安定下來的方法。幾年內,我記錄了上千張各種雲彩的身影,存在電腦裡,挑選出百來張,當成「桌面」和「鎖定畫面」的圖片。我想,他們一定很害羞,所以隨著電腦硬碟的故障又逃回天上去了,想找他們的蹤影得從備份的光碟片,但是不便,也不完整。想想還是算了,不如回到戶外,透過肉眼,將他們留在心上,那才是最真實不虛的收藏。

我的當兵經驗算是比較不尋常。曾經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我和十四名的同梯,還有十二名專長兵種的大專兵,被上級安置在兩山夾擊的營區,等待分發。那時,我們沒有任何勤務,與營區內其他的官兵幾乎沒有接觸,不能出營,也不能請假或休假,唯一的任務就是等待,等待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一紙派令。無聊之餘,午後,開窗,就見輕飄飄的山嵐,似煙像霧,跟隨氣流的升降,沿著直聳的山壁上上下下。那抹出岫的白雲是我見過最氣定神閒的雲朵,總是不慌不忙,悠悠然來扣窗,等我應訊後,卻又飄飄然返回半山腰上,像似和我玩捉迷藏的遊戲;他們像永不離棄的老友,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我度過那段忐忑的時光。

古人,有閒有情,可以臥看雲起時;多數的現代人缺乏逃遁的山林水泉,但總還是可以在灰頭土臉的都會生活中,偶爾放鬆腳步,抬起頭,看看高掛的白雲,鑲嵌在藍天、建築和路樹之間,想像全然自由的靈魂該是何等輕盈。

12 11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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