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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的鹿，代代繁殖，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被稱為「神的使者」。圖／PENNY
文／孫博
早就聽說鹿是奈良市的象徵，至今仍擁有日本「國寶」的地位。親臨奈良公園，目睹數不勝數的神鹿，依然感到十分震撼。
四周圍的神鹿千姿百態，我彷彿置身於鹿的王國。牠們有的悠閒地趴在草地上，享受陽光；有的在樹下嬉戲追逐，好不熱鬧；有的漫不經心地行走，張眼覓食；有的低頭接受遊客的投餵，鞠躬致謝。
一陣和風拂來，吹起了牠們柔軟的毛髮，連大耳朵都昂揚地豎了起來，眼神愈加清澈而靈動，透露著對世界的善意和好奇。
漫步在小徑上，迎面走來好幾頭昂首挺胸的小鹿，我伸手試圖與第一頭鹿做親密接觸。牠抬起頭，睜大眼，好像在詢問我是否有食物，見我手中無貨，馬上垂下頭，似乎有些掃興，但依然用溫暖的鼻子輕觸我的手，立馬感受到牠的氣息。我輕輕地摸著牠的毛髮，軟鬆鬆的，牠根本不怕生，任由我的手在其背上肆無忌憚撫摸，牠似乎早與人類建立起一種微妙的默契，彷彿在訴說著古老的傳說。
這些奈良鹿大有來頭。早在公元八世紀，奈良曾是日本的首都。當時，武甕槌命（藤原氏守護神）騎著白鹿遷都到如今的「春日大社」，奈良鹿從那個遙遠的年代就一直生活在這裡，代代繁殖，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因此被稱為「神的使者」。由於神鹿的特殊地位，奈良市於一九五七年頒布了法令，將奈良的神鹿指定為國家天然紀念物。這一法令，確保神鹿在奈良公園內能夠自由自在地生活，神鹿也成了奈良一道獨特的風景，令全球遊客慕名而來。
根據資料，奈良公園的鹿屬於日本原生品種，公鹿平均壽命十五歲，母鹿二十歲。目前，這裡約有一千兩百頭鹿，其中公鹿逾兩百頭，母鹿七百多頭，小鹿兩百多頭。由此可見，母鹿數量是公鹿的三倍以上，完全呈現公鹿搶手的生態環境。公鹿和母鹿過著雌雄分居的集體生活，晚上數十頭到數百頭公鹿和母鹿分別在固定地點睡覺，白天則到固定的地點覓食。
每年七到九月是奈良鹿的繁殖期，公鹿會有數頭母鹿圍繞，過著「一夫多妻」的短暫美好日子。翌年五至七月則是鹿寶寶出生的季節，每年約有兩百頭新生鹿寶寶，「鹿愛護會」在初夏會為新生的鹿寶寶舉辦記者會和見面會，特別開放民眾觀賞小鹿和鹿媽媽一同現身的可愛模樣。
太陽漸漸西斜，絢麗的晚霞映照在廣袤的草原上。放眼望去，上百頭鹿在綠色大地毯上自由玩耍，也有人鹿追逐的景象，時而傳來清脆的嬉笑聲。這回，我們是有備而來，特意在公園內買了一包餵鹿的餅乾，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鹿仙貝」。鹿餅的直徑十公分不到，一摞十片，以無糖無油的米糠和小麥粉加工而成。據說，以往有不少鹿因為吃了遊客餵的食品而死亡，有一年的四個月中，總共有十四頭小鹿接連去世，其中有九頭鹿的胃中發現了擰成塊的塑膠垃圾，最大的超過四公斤。後來，「愛鹿協會」就給神鹿特製了健康的鹿仙貝，也是目前唯一可以投餵小鹿的食物。
餵鹿也是有小訣竅的，內子完全按照導遊的叮囑。她先把鹿仙貝藏在小包裡，再一片一片小心地拿出來。餵食的時候掰成兩三小片，才不會一下子就被搶光。但也不能掰成太小片，以免餵食時手被咬傷。
也許是條件反射的緣故，見內子手舉鹿餅，好幾頭鹿蜂擁而上，紛紛在她手中取食，爭前恐後。我站在一旁，馬上抓起手機不停拍照。眨眼之間，一包鹿餅被秒殺了。眾鹿似乎不甘心，不肯離去。內子攤開雙手，表示已經沒有食物，鹿群便自動慢慢地離開了。
內子興沖沖地看著照片，數了一數，那一瞬間共有八頭鹿圍著她，備加雀躍，我感慨道：「好一幅『八鹿圖』啊！可以媲美錢選的畫作。」
她皺起了眉頭，顯然是第一次聽說「八鹿圖」。她雖然是書畫門外漢，但還是了解「八駿圖」的，因為家中轉角樓梯牆壁上就掛著巨幅的「八駿圖」國畫，已有整整二十載，上下樓數萬次，早已「眼熟能詳」了。我告訴她，曾在網上見過一幅「八鹿圖」，那是宋末元初書畫名家錢選的佳作，他是「吳興八俊」之一，也曾擔任過趙孟頫的老師……
「救命啊！救命！」恰在這時，右邊突然傳來了求救聲。原來，好幾頭鹿糾纏著一個近十歲的華人男孩，而他手中已沒有鹿餅，群鹿依然窮追不捨，嚇得孩子直哭。眼看群鹿似乎要攻擊男孩，一旁的母親只能大喊求救，眾人一時也束手無策。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個方向衝出來一個男子，高個子、黑皮膚，大有「黑旋風」李逵的架勢。他將手中的兩包鹿仙貝撒了一地，群鹿都去搶地上的餅乾了。男孩終於投入母親的懷抱，真是有驚無險啊！
挺身而出者也是華人，就住在附近，多年前來自中國東北。他關照婦人，最好不要讓孩子獨自投餵，大人可以手拉著孩子一起餵。大部分的奈良鹿都是溫順可愛的，但畢竟是野生的，偶爾會有失控的時候，特別是發情的公鹿和懷孕的母鹿。
他說，近年來隨著觀光客的增加，被鹿咬傷的事故頻發，前幾年有一個杭州來的遊客，腰上被鹿角劃開了二十公分長的傷口，鮮血直流，那就趕快得去診療室包紮，還要打破傷風針，最後花了五千多日元的醫療費。追究不少事故的原因，主要是餵食鹿仙貝時的方式錯誤所造成，有的遊客為了拍照而遲遲不將手中的餅乾給鹿吃，就會引發鹿群不爽，他提醒大家千萬別為了拍照而把小鹿耍得團團轉，否則，下一秒就有可能遭到群鹿的攻擊。
「黑旋風」也不建議去餵食有角的鹿，因為比較兇悍。我正好有疑問，為什麼有的公鹿有角，有的沒有呢？他娓娓道來。為了避免鹿角頂人、公鹿發情互相攻擊的危險事件發生，也為了保護樹木，早在江戶初期，大約一六七○年，就開始有了「鋸鹿角」行動，一直被繼承到現在，深受奈良人的青睞。每年十月分，鹿角已經成熟乾硬的季節，會舉行鋸鹿角儀式。祭典在春日大社的「鹿苑」內舉行，先由神職人員將群鹿追趕到鋸鹿角會場，然後在神官指示下進行鋸鹿角儀式。這是日本唯一，也是古都奈良秋天的一項經典祭典儀式。
火紅的夕陽下，我再一次近距離注視雄鹿，有角的或長或短，高大挺拔、短小玲瓏，兼而有之，都展現出陽剛之氣，而被鋸角的鹿有殘缺之感。毫無疑問，鹿角是雄性象徵，鋸掉鹿角固然遺憾，何嘗不是人類與鹿共生、共存的良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