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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動物朋友的詩】在河流轉彎處,與鸕鶿約會

雲端上編隊飛行的鸕鶿大軍。圖/林錦瑛

潛游捕魚後在岸邊晾翅的鸕鶿(麥帥一、二橋之間的消波塊)。圖/林素瑛

台北鸕鶿季的主視覺意象由插畫家圖倪操刀,搭配小熊老師的詩作。 圖/熊與貓書房提供

文/小熊老師

雲霞之上行草
我們是天空的詩
心的編隊
從此岸到彼岸

也有斂翅的時候
潛入倒映世界的水鏡
練習游泳
為了捉住夢裡的魚

—〈鸕鶿‧河戀〉

有好幾年,我們的台北基地就設在松山車站南邊的老公寓裡,由南往北穿越車站大廳,便由信義區的五分埔商圈進到松山區的饒河街商圈。我和內人韋瑋常在大白天往夜市方向行去,沿慈祐宮旁的渡船巷走一小段,迎面一堵綿延高牆,那是基隆河堤防,防汛,卻也阻隔了人與水。

鑽過四號水門(饒河疏散門),彷彿進到另一世界,水岸、綠廊、橋景,都市叢林裡難得的開闊。枝頭上停棲的喜鵲、草地上彈跳的白鶺鴒,總能帶來小小驚喜。要是夠早起,便有機會撞見天空上編隊飛行的黑色鳥群飛越彩虹橋,輕盈有序地滑向水面,準備演出一場集體捕魚覓食秀。

隔著一段距離,水紋讓河面看起來像一條長長的絲綢,神祕的鳥群,是落在上頭的精美圖飾。在地古老詩社「松社」當年的聚會所「心曠神怡」洋樓就在岸邊,我想像洋樓主人陳復禮如果還在世,於二樓憑欄遠眺,會想要為此寫一首即景詩吧。

「來了來了!你們看,鸕鶿來了!」基隆河錫口水環境巡守隊的隊長林素瑛手指著上游方向,在彩虹橋上守候的大家紛紛舉起攝影鏡頭。往往先看到零星幾隻開路先鋒,也就是素瑛老師口中的「報馬仔」,接下來,大軍降臨,陣仗數百隻,壯觀哪!即便陰雨灰濛,絲毫不減內心激動。

台灣本島民眾不太熟悉鸕鶿。素瑛的妹妹錦瑛是巡守隊的副隊長,身兼公民記者,製作好幾支推廣短片,引領民眾認識這些遠道而來客人。鸕鶿身長七十至八十公分,屬於中大型水鳥。張繼〈楓橋夜泊〉裡「月落烏啼霜滿天」的「烏」就是鸕鶿,「烏鬼」是牠不太好聽的別名,有人抱不平:一身華麗黑羽、泛著金屬光澤,體態修長,擁有綠寶石般的眼睛,靜靜停棲在岸邊的岩石上有如穿著晚禮服的貴婦,明明好有氣質!鳥友的大砲鏡頭拉近特寫,鸕鶿揚起頭,彷彿在說:「有些人就是不懂我的低調奢華。」

相對於本島民眾,金門人對鸕鶿不陌生,每年都有大批鸕鶿自北方南下過冬,無論飛行、捕魚、休息,都是成群結隊,一舉一動牽引著鳥友的目光。牠們甚至帶來「雪景」——其實是鸕鶿群聚在湖邊樹上休息時留下的排泄物啦!看起來浪漫,說起來好笑。

金門長年作為戰地前線,相對於本島都會區,開發較少,保留了豐富的自然生態。鸕鶿對環境相當敏感、很容易受驚,對牠們而言,金門的幾個湖區無疑是冬天移住的美樂地。那麼,為何人口稠密的台北都會區,現在也看得到鸕鶿大軍?基隆河上游的新山水庫,成為北台灣鸕鶿族群的重要夜棲地,水庫環境受到管制,人為干擾降低,加上食物來源充足,吸引牠們年年來此報到,晚秋到早春,住在河邊的民眾有機會在高樓的陽台或窗邊與鸕鶿不期而遇。鸕友們粗估,二○二一年來訪族群數量已達上千隻,二○二二年更超過了一千五百隻,鸕鶿數量的茁長,提醒我們好山好水依舊在。

鸕鶿的嘴喙倒鉤如鷹,腳掌四趾全蹼,擅長潛入水下捕魚,富有彈性的喉囊和靈活擺動的脖子利於牠們一口吞食大魚,無怪乎中國和日本的漁民曾發展出馴養鸕鶿幫忙捕魚的文化。日本岐阜縣長良川至今仍保留著這種傳統的「鵜飼」,將其轉型為古典造境的觀光活動,雖然奇趣,我卻寧可欣賞自由自在的野生鸕鶿捕魚,即便只能遠觀,但自然才是美啊。

聽素瑛老師說,北台灣鸕鶿族群擴增,與基隆河水質改善或有關連,水質好魚兒才能活得好,只不過目前外來種吳郭魚活得特別好,危及原生種魚類的生存,看看河邊釣客的斬獲,強勢外來種占了絕大多數。上千隻鸕鶿一待就是近半年,每天吃掉一隻大吳郭魚,可以清除掉相當可觀的外來種。沒想到鸕鶿大軍還能幫助平衡水下生態!基隆河的「捍衛戰士」成了牠們的新封號。

牠們沿著河道飛行覓食,譬如從基隆市安樂區的新山水庫大本營出發,到汐止禮門抽水站,經南港,再到松山的彩虹橋,以及更下游的大直……沿途多個觀察站點,各有痴迷的守候者「排班」,風雨無阻,跟著太陽公公一同起床,只為了看牠、拍牠、記錄牠。「基隆河鸕鶿網」於焉誕生,版主王漢泉、陳文振以及張舒陽、卓漢雄、林志偉等鸕友,陸續加入追鸕義工的行列。關鍵成員之一的基隆鳥會理事長沈錦豐,無懼資源拮据硬是拍出一部《鸕鶿與公民科學家》紀錄片,影片中介紹這群義工接力追蹤鸕鶿的飛行路線和作息時間,當上游站點的夥伴在社團網路平台貼出鸕鶿起飛或飛過的即時鳥訊,下游站點便可估計待會兒鸕鶿可能現身的時間。在台灣比較常見到的是鸕鶿大軍於窄河道「履帶式」集體捕魚,我們在沈導的影片中還看到了鸕鶿於寬河道「圍旋式」捕魚的珍貴畫面,公民科學家自發性熱情投入,與學院專家攜手,為台灣的生態科學研究帶來不容小覷的貢獻。

雖然鸕鶿大軍的覓食路徑不只這一條,還擴及淡水河流域,不過,基隆河松山段,彩虹橋、麥帥一橋、麥帥二橋這一帶,透過幾個水門接鄰饒河街、民生社區,交通方便且具觀光潛力,是推動「鸕鶿季」飛入尋百姓家的絕佳場域。二○一八年,我因推廣「錫口境讀」而結識素瑛、錦瑛這一對姊妹花,加入了鸕鶿季的舉辦。「錫口」是松山古名,源自凱達格蘭族「錫口社」,錫口意為河流彎曲之處,這樣的地形條件沖積出沃野,從先民的漁獵文化、清朝的繁華渡口、日治時期的街廓建設到現在的美食天堂……舊名錫口街的饒河街有著太多故事。我們試圖透過文創設計發展錫口意象,當我們苦於尋找松山段水岸綠廊的代表性物種作為吉祥物,鸕鶿大軍飛過來了。

素瑛、錦瑛這一對姊妹花自二○二一年開始成為重度鸕鶿愛好者,努力呼朋引伴、籌集資源舉辦各種鸕鶿推廣活動,每年十月至翌年三月的「鸕鶿季」,除了生態導覽,還有影片欣賞、絹印體驗、各種展演,融入攝影、繪畫、文學等元素,帶著飯糰和三明治到橋上和鸕鶿共進早餐的約會更是鸕鶿季的招牌活動。這一切的源頭,起於那一幕過目難忘的風景——天空中的訪客捎來一則訊息: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便共享著這一條河,一起生活在一座沃野之城。

14 06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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